塵埃里的花

逸然

内心有小兽乱窜的时候，我常会不自觉的走到窗前，打开一扇窗，看天。
　　
　　尽管，现在被楼房和高大建筑物遮蔽的天空已经无法一览到底，而且，就算能让你一览到底，人的视线所及也只能是既定的狭窄距离。人在自然面前永远缺乏底气和力量，这是一条恒久不变的真理。
　　
　　佛家总说，烦恼即是菩提，菩提即是烦恼。我想是因为众生皆有烦恼才需要佛的点化和赐予。而自古有道的禅师都是遵从并主张不向外求，不光讲理论，深入自己内心寻求的禅理。唐代的义玄禅师就有一句禅学名言，无事是贵人，但却莫做作。这里的无事不是我们普通意识上说的无他事，而是不往外求道求索的意义。
　　
　　这是如何一騙子多么难能的境界。我们平日若遇到挫折或烦恼，很多时候会有无端怨责与悲伤，会有期望从别处获得力量的时刻，即使表面默然自若，内心也会似藤蔓暗自攀爬倾诉和发泄的渴求。有时语言和纸上的劝慰终究薄脆，无力承担太多。于是，学会躲避自己的悲喜惊动，似按捺弹簧一样，一次次的重压，却将自己弹得更高，也离平地越远。
　　
　　想起安妮的一句话，贯注深情，无所贪爱。惟有爱才可播騙子深情，若丝毫不贪爱，又何处寻来值得相惜的一切。要做到有情有意，又要深浅有别，取舍有度。这几乎是对人平常心性的极大考验。让人在不知不觉，千磨万难中做到对世事无所惊抪，而能验得无所畏惧的自我，不是凭空获得的，也不是任何人能赐予你的，唯有从漫长的时间与苦痛中索取，没有人能够心存喜悦接纳苦难，但之后却会哑然懂得开阔和自在的美。
　　
　　2、
　　
　　我得承认我的心仍是那般的浮躁挑杂，不宁不静。不然，为何还时常会为着丝丝情愫眼角有泪呢。
　　
　　我应有两个自己，一个是感性，一个是理性。她俩住在一起很久很久，大多相安无事，但也有剑拔弩张的时候，这些年多是理性占了上风，我颇为欣悦理性的我，却又对时而宠恋我的感性无法做到彻底的绝决。因为，那里有我内心最为柔软和不为人知晓的挣扎。如果说平日我能够萌生一些平和与冷静相待，还要依仗于感性的甘愿藏匿，默然忍耐。而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我，这个答案我也缺失着。其实，也没有答案。
　　
　　一直喜欢“千江有水千江月，万里无云万里天”这句偈语，人世间的事终究是要归于自然一体的，真假与对错，放下与纠缠，明悟与迷失，懂得与妄言，都是刹那的事，刹那的光阴，只有日月光辉才是永恒挂在心底的信念触及。有些道理，或许不能换化为真实的行迹和言论，却是内心自性清明的疏落源头，看不见的并不代表不存在，佛祖高坐在莲花台上，不是非要人去日日供奉，而是人要有向佛之心，向佛之举。如此，莲花才得处处开。
　　
　　3、
　　
　　胡兰成说禅是一枝花，或是因为禅是在迦叶对佛祖手拈一朵花，之后的破颜微笑中得到顿悟的。凡俗如我，微笑淡然的无所索求是很难的，我信文字是我内心平常的禅，智慧的所在所依。即使，文字终归只是精神的食粮，它只是这夏日一袭碎花长裙上的蕾丝花边，美的让人爱到心骨，却不是缺一不可的存在。它注定换不来我们的一生安定，一世静好。
　　
　　我是懂得这些道理的，不然我不会写下那么多近似枯燥和叨絮的文字，那都是写给自己的真言，我期望只跟着追寻美好的光明的事物与心迹，将颓废用泪水一钵一钵的掩埋。
　　
　　而那无数被岁月库藏风化，被现实冷冽吞没的梦幻，深夜里隔空由内向外触摸，一如当初的心疼不止，泪流满面。尘事万千，欲言终无语。朱砂痣是深嵌皮肤纹理里的，那抹润红是因为鲜活血液的充溢蚀透，苍白清淡的容颜终究无缘拥有，一辈子的奢望。
　　
　　4、
　　
　　也有不想与文字亲近的时候，或是文字也看穿了我的躁动不安，选择与我相别数日。
　　
　　于是，孤独也成为一騙子适合闲暇的排遣。
　　
　　夜里，将自己寂寞隐入那些影像和声音的角落里。无须交付透明的思索，只是简单的感受和接纳，学会与情绪喧闹交锋，向寂寞缴械投降。
　　
　　埋头一集集重看电视剧《倾城之恋》，一件件旗袍下的琉璃通透让我满目惊动，心里依旧回荡着范柳原对白流苏说的话，你是适合于低头的女人。可白流苏不是因为低头的美，却是由于一座城的沦陷和坍塌而获得了向往已久的爱和婚姻。许多时候，人无力扭转命运，命运却总有某处契机和因果去改变人的来去机缘。
　　
　　张爱玲是深谙此美的，不然不会有那么一句流传至今的话，低到尘埃里，但心是欢喜的，从尘埃里开出一朵花来。
　　
　　她凛然高傲了一辈子，却也曾甘心为胡兰成低到尘埃里，卑微一刻，虽然开出来的是一支已经凋谢败落的花朵。素来雍容优雅，这一刻，她也还是那个只为俗情悲欢而活的平常女子。
　　
　　我喜欢那些看似高贵的眉目间隐藏的卑微心事，正如热爱那騙子繁盛后的无比萧凉。许多时候，坚强和冷峻是给外人看的华衣，内心宁肯日夜穿着打着补丁的布衣，也毫不胆怯。因为，那都是尘世间最深的依恋，最难的离别。
　　
　　5、
　　
　　手指来回扳数着，日子一天天如时钟摇摆不曾停顿，而简帧说，日子总会过完的。
　　
　　是啊，总有一天任谁都要遁入尘埃底处里，生命是轮回不息的，也终要是一人厮守，独行独有的。我从不奢望永恒，因为没有永恒。我从不愿轻易丢弃自己的信念，因为这世界的信仰稀少可贵。
　　
　　我只默默祈求，有一朵安静的花，在寂寞中愿与我妖娆一世的明媚，流放一地的苍凉。